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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 爭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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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袞的黑色鐵甲浩浩蕩蕩列在郢臯城門外,風過便是一陣黃沙漫天,更襯得冷刃森森,黑甲沈沈。

蕭懷鳴身下的黑馬鬃毛柔順,威風凜凜地迎風而立,時不時原地踢踏兩步,馬蹄下踏出陣陣黃灰。

蕭懷鳴示意身側的小兵前去叫門,守城門的將領站在高樓上沖他行禮,說道:“梁王殿下稍等,卑職要請了陛下旨意才好打開城門。”

蕭懷鳴折了折手裏的馬鞭,說道:“本王有聖印親批的文引,也不能立刻進京嗎?”

守城將領回道:“殿下有所不知,郢臯近些日子戒嚴,凡是外來輕騎均要由聖上親自下旨,方可打開城門,還請殿下稍安勿躁,耐心等待。”

蕭懷鳴壓下馬鞭,順了一把黑馬的鬃毛,刀鞘和鐵甲撞出哐地一聲脆響,不再開口了,領著幾千輕騎等在了城門外。

宮城裏的那位陛下可沒那麽好心情,蕭利從一肚子火氣,不知道在大殿裏踱了多少圈,姚章立在一旁,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,還勸說道:“梁王既然拿了陛下親批的文引,無論去哪裏都是合情合理的,陛下若是不放梁王進京,怕是會叫旁人詬病。”

蕭利從瞥他一眼,冷笑道:“連朕都不知道這文引是哪來的,看來閣老倒是清楚得很。”

姚章的胡須顫了顫,理直氣壯地笑說:“陛下這是說的哪裏話,臣哪能比陛下知道的多。”

蕭利從看這個老東西就覺得心氣不順,面上跟他裝個和善,心內已經給他安排了百十種死法。

蕭輕霂得了消息就立刻換了朝服來到了世安殿上,冷眼看了許久,才緩緩上前說道:“陛下,臣認為閣老說得有理,梁王既然拿了陛下批下的文引,便是可以入京的。”

蕭輕霂擡眼看向高位上的皇帝,眼神淩厲,一字一頓道:“梁王守境有功,此次千裏迢迢回朝,陛下理當以禮相迎。”

蕭利從盯著他看了一會兒,暴怒的神色緩緩淡了下去,略微思忖了片刻,衣袖一揮,說:“那就遣京西南營指揮使程焦,率領一千輕騎到城門迎接梁王回京!”

城門轟然洞開,長長的昝夜街被清理了個幹凈,一眼望去連個人影都沒有,只有程焦率領的輕騎分列道旁迎接梁王入京。

蕭懷鳴神色傲然,跟身旁的副將高聲說話:“許久沒有回京,父皇駕崩都不讓我回來看看,瞧著我這皇兄的皇位倒是坐得心安理得。”

副將神色緊張地看他一眼,壓低聲音說:“殿下,郢臯不比梁袞,還是小心為上,行事說話不要太過紮眼。”

蕭懷鳴不屑地哼了一聲,說道:“那又如何,要不是本王被人擺了一道,早就回來了,說起這個,本王可是記得被誰擺了一道——路千棠呢?他在郢臯嗎?”

副將答道:“聽說被遣去蘇淮除匪了,不在郢臯。”

蕭懷鳴又哼了一聲,不掩嘲諷道:“路千棠這人是很有意思,只是眼光實在太差,擁護我們的新陛下都把自己擁護到山旮旯裏去了,他可真是赤膽忠心,他若是跟本王一條心,眼下怎麽也給他個大將軍做做了。”

副將心裏惴惴不安,聲音仍然很低,勸道:“殿下,謹言慎行,有什麽話不急於在這一會兒說。”

蕭懷鳴朗聲笑,又說:“行,不說了,不過等本王安穩下來,第一個就要把路千棠拽過來,叫他好好給本王解釋解釋,再看怎麽處置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。”

副將應和了一聲,說:“殿下說得是,旁的都不用急,該算的賬都可以慢慢算。”

蕭懷鳴進宮後都沒見到蕭利從的面,就被安排好了住處,他的一切都被安排得妥帖,蕭懷鳴也沒什麽好發作的,再加上京西營的人全程陪同,蕭懷鳴也不好去見什麽人,便沒有再興風作浪。

宮裏當天就下了旨,說是體諒梁王舟車勞頓,讓他帶人先行休整兩天,兩日後在宮裏為他擺了洗塵宴,到時再進宮拜見。

這時秦歡翎帶的人也到了郢臯城外,蕭懷鳴進京的時間比他們預估的要早了些,眼下梁王已經進了京,為了以防萬一,路千棠不好再待在郢臯,還沒能好好親熱一會兒,就跟蕭輕霂商量著,準備在當天關城門前離開王府。

蕭輕霂有點放心不下,說:“上次你回京勤王,可算是把蕭懷鳴得罪透了,再遇上他,你有什麽想法?”

路千棠笑了笑,說:“我既然做都做了,也沒有別的辦法了,所以這次可千萬不能輸,梁王確實待我不錯,這回要是栽他手裏,我得被他剁吧剁吧餵狗了。”

蕭輕霂也笑了,說:“你這麽想最好,千萬別心軟把自己栽進去。”

路千棠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,說:“我對他心軟什麽,我最臟心爛肺了。”

蕭輕霂笑了一聲,說:“你可真會說話。”

路千棠湊過來親了親他的臉,說:“我就對你心軟,不對你臟心爛肺,別的不用擔心,我掂得清,要是輸了,我們都得玩完,我可沒那麽蠢。”

蕭輕霂眼波微轉,笑說:“嘴越來越甜了,哪裏學的?”

路千棠跟他笑笑,蹭過來說:“這還用學?都是大實話。”

蕭輕霂摸了摸他的頭發,收了玩笑的神色,說:“小心為上。”

晚宴轉眼就到了,蕭懷鳴換了身衣裳,沒穿甲胄,終於有了些貴公子的模樣,這幾天待得還算順心,一方面礙於宮裏的眼線,一方面確實沒想起來,完全忘了要跟姚章通通氣,自己過得悠哉游哉的。

蕭懷鳴一早就進了宮,去見了他的母妃,昔日的姚貴妃如今住了太妃宮,風韻不減當年,仍是貴妃時傲氣淩人的派頭,看見兒子時才算是有了幾分柔情。

蕭輕霂來探望順太妃,正陪她在禦花園的涼亭裏喝茶,正好瞧見蕭懷鳴隨著姚太妃也往這邊來了。

蕭輕霂往外看了一眼,實在不想跟他們起什麽沖突,便開口道:“娘娘,風大了,不如先回去吧。”

順太妃擡眼看看他,笑了,說:“沒事,難得今天暖和,你也該出來透透氣,你成天關照我的身子,也該關照關照自己的。”

蕭輕霂也笑,說:“我已經大好了,還能陪著陛下喝點酒。”

順太妃一聽就微微皺了眉,說:“歧潤,太醫說可以喝嗎?”

蕭輕霂幫她倒了茶,說:“太醫說可以少飲,不礙事的,娘娘不用擔心,我心裏有數。”

順太妃的眼神柔和,蕭輕霂卻總有一種被她看透了的感覺,只好垂了眼不去對上她的眼神。

順太妃卻好像沒有去猜什麽,只是說:“當初你與陛下的關系再好,那也是你和兄弟間的事情,如今事事都是君臣有別,歧潤,你也要有心裏數才行。”

蕭輕霂知道她說的是什麽,罕見地露出幾分身為晚輩的局促和委屈來,低聲說:“我知道,只是吐谷溪的事情……我一直幫不上忙,心裏有些著急了。”

順太妃近些日子好些對很多事情都釋然了許多,聽他這麽說也只是淡淡一笑,說:“心急有什麽用呢,如今不過都是熬日子,何必太著急。”

蕭輕霂正想說話,蕭懷鳴的聲音就傳了過來,叫道:“順娘娘,四哥,好巧。”

蕭輕霂扶著順太妃站了起身,跟姚太妃見了禮,蕭輕霂笑說:“蘊則好久不見,果真沙場上闖出來的兒郎和在深宮裏養大的大不一樣。”

蕭懷鳴沖他一笑,毫不避諱道:“四哥像是一點也沒變,換身衣裳說是公主也沒人不信。”

姚太妃睨了他一眼,細聲道:“怎麽和瑾王殿下說話呢,沒大沒小的。”

蕭輕霂倒是不在乎,只是笑說:“許久沒見了,玩笑話罷了,娘娘不必介懷。”

姚太妃款款笑著,關切道:“許久沒見你進宮了,歧潤近些日子身體好些了嗎?用的藥都好不好?”

蕭輕霂客客氣氣答道:“謝娘娘關心,都好。”

姚太妃看看兒子,又看了看他,不知真情還是假意地嘆道:“說來真是的,靜妃還在的時候,賽馬蹴鞠都能玩出花來,也不知道出了什麽差錯,倒讓你的身子弱成這個樣子。”

蕭輕霂聽她提起自己母妃,當時心下不快,但也不好發作,正打算隨便說兩句把這件事糊弄過去,沒成想一直默不作聲的順太妃開了口,說:“那倒也不是薩婭的問題,歧潤小時候生了那麽一場大病,多虧了貴妃娘娘照料得好,才不至於讓他全須全尾的從閻王殿走回來。”

她說完又一笑,半遮了嘴,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似的,轉頭問道:“歧潤,我剛剛是不是用錯了什麽詞?”

蕭輕霂還沒接話,她自己提著裙擺走下了石階,說:“承蒙娘娘惦記,只是嬪妾實在沒讀過什麽書,若是說錯了話,還請娘娘不要放在心上。”

蕭輕霂連忙跟了兩步上來扶她,知道此時不是自己說話的時候,便也沒再插嘴。

果然姚太妃臉色都變了,她強忍著怒氣,又假笑道:“那自然是不會,蘊則都回來了,我開心都來不及,哪會跟妹妹計較這些有的沒的。”

姚貴妃說著親昵地拍了拍蕭懷鳴的手背,說:“真是歲月不饒人,總覺得蘊則離京時還是個孩子,再回來一看,竟然都成了大人——哎呀,說起來八殿下也許久沒回郢臯了吧,怎麽不叫他回來看看,許久沒見,本宮倒也有些想念他了,嵐松可是個聰明孩子,想起先帝還在的時候,還時常誇他呢。”

姚太妃越說越起勁,順太妃只是靜默地看著她,眼神裏有些空無一物,半晌才說:“我的孩子,在哪裏都是惹人喜歡的,又何必介懷見或見不到。”

她說著看了一眼蕭輕霂,神色又變回了她常有的柔和模樣,溫聲說:“歧潤,起風了,我們回吧,我叫人給你燉了蓮藕竹笙蝦丸湯,我記得你還挺喜歡吃。”

蕭輕霂的眼睛彎了彎,微微彎腰俯首道:“娘娘記得不錯,我是很喜歡,許久沒有吃過了,以前也叫人在王府做過幾次,但都沒有娘娘宮裏的小廚房熬的味道好。”

順太妃笑了笑,說:“那看來我是準備的正好——梁王殿下要一起來嘗嘗嗎?我那裏的小廚房就會熬這種家常的湯水。”

蕭懷鳴還有點沒明白這兩位娘娘是怎麽回事,被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懵了,只是發現自己母妃好像情緒沒那麽好,便笑著拒絕了:“謝娘娘的好意,剛剛從我母妃那裏吃飽了出來的,就不去叨擾了。”

順太妃微微點頭,又與姚太妃見了禮,便緩步離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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